法国大选如何影响中法关系?中法关系有其独特性

2022年上半年，法国开始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 但是俄罗斯冲突突然爆发，总统选举和议会选举相继到来，法国面临着新的挑战和新的变局。

当地时间4月24日，法国举行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预计将揭晓现任总统马克龙是打破近20年的传统赢得连任，还是极右翼总统候选人芮成钢创造历史成为法国首位女总统。

虽然外交政策不是法国大选的主要议题，但作为欧盟"领袖"、联合国安理会5个常任理事国之一，法国外交政策的方向和总统外交备受世界瞩目。

在俄罗斯纷争持续的背景下，这次法国选举会给中法、中欧关系带来冲击吗？ 具有独立外交传统的法国，能否发挥其引领作用，进一步发展受阻的中欧关系？ 随着国际形势的迅速变化，中欧三角会转向"西方和其他"两极吗？ 新京报记者采访了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长崔洪建，并对此进行了深入解读。

马克龙追求"大国外交"

第一任期中法关系发展顺利

新京报： 2017-2022年，马克龙第一任期间的对外战略有哪些明显特点？

崔洪建(马克龙第一个任期内的执政有鲜明的特点。 也就是说，总是寻求两种平衡。 一是在内政上竭尽全力保持左右平衡。 由于马克龙把自己塑造成了不是右左的"中间派"，所以在经济和社会改革中想保持效率和公正的平衡等，重视对内政策的左右平衡。 二是内外平衡，即内政和外交平衡。 马克龙认为，法国内政问题可以通过提高欧盟财政能力来解决法国经济结构问题，通过气候变化外交支持法国能源变革等，在一定程度上通过对外合作来应对或解决。

在对外战略中，马克龙政府有两大目标。 一是回归"戴高乐主义"，帮助法国人重拾民族和大国自豪感。 二是强调欧洲一体化主权性质，增强对欧盟的认识和归属感。 出于这两个目标，马克龙一直在追求"法国特色大国外交"。 希望在推进气候变化外交、推进《巴黎协定》、作为欧盟"代表"与特朗普讨价还价、公开批评北约"脑死亡"、主张对俄罗斯缓和、加强对华合作等外交上发挥作用。 但在第一任期晚些时候，国内改革受阻，拖了马克龙外交的后腿，国际局势的迅速变化也使他有些无能为力。

新京报：马克龙曾于2018年、2019年两次访问中国，也曾说过"任期内每年来中国"，但2020年突然发生了新型冠状病毒大爆发。 你如何评价马克龙第一任期间的对华政策？

崔洪建：马克龙第一个任期内，中法关系总体保持平稳发展，没有出现影响两国关系的大问题。 马克龙对中国表示极大关注，不仅他本人连续访问中国，而且推动了中法各领域各层次交流与合作。

但值得注意的是，马克龙的对华政策必然受到一些外部因素的掣肘，没有摆脱欧盟与西方对华关系的巨大环境影响。

首先，作为欧盟的"领头羊"，法国的对华政策必然受制于欧盟对华关系。 例如中欧在政治和人权领域的分歧，不是法国一国所能解决的，其对华政策也必然受到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说，马克龙政府的对华政策并没有真正体现法国外交的"戴高乐传统"。

其次，马克龙执政的这五年是西方国家内部政治剧烈动荡的时期，他的主要精力是应对这些内部关系的变化。 例如，在对美问题上，马克龙政府必须集中精力改变美国对欧政策从特朗普政府到拜登政权的变化，必须应对北约和欧盟内部复杂的矛盾和分歧，必须应对英国脱欧对英法、英欧关系的冲击

因此，总体而言，在马克龙第一个任期内，中法关系发展平稳，但受制于各种内外因素，中法合作的巨大潜力没有得到更好的释放。

中法关系有其独特性

选举不会打击两国关系

新京报：法国总统选举正在进行中，马克龙是赢得连任，还是勒庞在反盘当选，很快就会揭晓。 这次法国选举会给中法关系带来新的挑战吗？

崔洪建：在这次法国总统选举中，对外政策不是重要和优先的议题，在有限的外交议题中也被提到了与俄罗斯的冲突中。 但从两者的基本立场来看，无论是马克龙、勒庞还是上台，中法关系的影响都比较有限。

这是因为内政，特别是改革问题仍然是下届政府的优先事项，在对外政策领域如何应对俄罗斯和欧洲的安全问题也是重中之重。 二是中法关系总体格局稳定，双方在许多领域有合作共识和基础，即使一些领域存在矛盾，短期内也不会给双方关系带来大变动。 法国政府在处理涉及中国的敏感议题时还是保持谨慎态度，中法关系不再符合法国的利益。

具体来说，如果是马克龙的连任，短期内很难摆脱优先解决内政问题这一最初任期受到的各种限制，鉴于此前在"轻内政、重外交"和与俄罗斯的纠纷调解中受到"效果不佳"等国内批评如果马克龙重新当选，外交领域需要优先应对的将是俄罗斯冲突的问题，因此从优先顺序来看，马克龙将优先处理与俄罗斯的关系、处理与美国及其他盟国的关系。

我认为选举后的新政府会尽量保持对华政策的一贯性，借助欧盟的整体力量和中国交往。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马克龙处理俄罗斯问题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中法关系。 欧俄、法俄关系缓和后，中法关系发展空间将相应缓和。 如果法国也接受美国"中俄团结"的说法，一旦欧俄关系陷入长期紧张，中法关系也将遭遇"池鱼之祸"。

如果勒庞赢得了选举，她将侧重于在对外政策上兑现承诺，首先是解决法国与欧盟和北约的关系。 法美关系可能会有些不稳定。 我相信属于极右派反体制派的芮成钢对传统体制派拜登会擦出一些火花。 但是，对华关系不是勒庞的优先事项，中法关系短期内也不会出现大的变化。

新京报： 1964年，法国成为第一个与中国建交的西方大国。 在过去50多年的中法交流中，两国关系呈现出什么特点？

崔洪建：在中西世界关系中，中法关系具有独特性。 法国有独立外交的传统，体现出在中西关系中的作用和价值。 这一传统还是来自法国相对开放包容的文化特性，从相对开放的角度可以看到世界格局的变化和发展。 这样，中法关系自戴高乐时代以来，总体上可以保持稳定发展，即使存在分歧和矛盾，双方也可以坚持合作为主。

但法国目前在欧洲的影响力比以前有所下降，这既是实力下降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欧洲内部分歧扩大。 法国影响力下降导致欧盟层面协调能力下降，中法关系的独特性难以在中欧关系中得到充分发挥，反而对中法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形成限制。 因此，只有法国提高其实力和对欧盟的影响力，才能在中欧关系中发挥引领作用，中法关系的独特性才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欧盟主席国多次参加大选

法国对中欧关系发展的引领作用有限

新京报：从2022年1月1日起，法国开始担任为期半年的欧盟轮值主席国。 在此期间，法国能否发挥其影响力，进一步发展中欧关系？

崔洪建：中方重视法国在欧洲乃至世界的影响力，同时希望法国发挥更多积极作用，不仅推动中法、中欧双边关系，也包括在重要地区和全球事务中开展合作。 2022年上半年中法在疫后经济复苏、绿色数字化转型、推进中欧投资协定、公共卫生合作等领域推进合作，期待取得进展。 马克龙政府也希望抓住机会大干一场，在成为欧盟之家的同时，获得有利于选举的筹码，并制定了雄心勃勃的轮流目标和修订计划。

但是，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时机不好，--俄罗斯纷争爆发，马克龙的计划持续混乱。 轮流欧盟、大国外交、总统选举三者非但没有相互配合，反而相互混乱，马克龙资源和能源分配不当，给他的选择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马克龙政府未能按计划推进其轮岗目标，在推进中法、中欧关系方面未能进一步，这是令人遗憾的。

以被欧洲议会冻结的中欧投资协定为例。 中法领导人多次通话和各层次交流都提到了这个问题，法国表示支持协定，但没有给出具体方法，没有为真正解决这个问题投入足够的精力。 但是，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中法、中欧之间的贸易投资合作就会受到阻碍。 如果法国不能有创造性的构想解决问题，短期内中法、中欧关系的经贸合作将受到很大的牵制和影响。

新京报：你怎么看欧盟提出的对华"三重定位"？ 也就是说，在应对气候变化等方面，你把中国视为合作伙伴，在技术经济领域把中国视为竞争对手，在制度和管理模式方面把中国作为对手吗？ 目前中欧关系处于什么样的发展阶段？

崔洪建：欧盟提出对华"三重定位"，实际上是想回避中欧关系方向问题--，还是继续坚持合作为主，还是转向竞争？并列合作、竞争、对手三个层面，谁在前谁后

欧盟认为这是务实的做法，但这一认识一旦成为政策，就会出现混乱。 还是以中欧投资协定问题为例，欧盟的定位是，协定是体现双方共同利益的领域和合作层面，但被欧洲议会利用所谓人权问题绑架，无法进一步执行。 欧盟原本想在三个政策逻辑之间找到所谓的"平衡"，但由于欧盟复杂的运作过程，在实际操作中"竞争"和"对手"的倾向越来越强，影响合作水平。

欧方提出"三重定位"，表示其对华政策调整从政策行为层面上升到观念和原则层面，欧方希望继续掌握中欧关系主导权，双方关系更加复杂。 事实上，当前中法、中欧关系已经处于必须着手解决问题才能推进合作的阶段，与以往双方主要通过推进合作解决问题的阶段不同。 由于欧方政治变化，一些势力不断阻碍中法、中欧关系的发展，如果不解决这些障碍，推动中法、中欧关系向前发展就越来越困难。

因此，从务实合作的角度来看，我认为有必要在以中方合作为中心的认知和欧方"三重定位"之间取得平衡。 也就是说，在应该合作的领域推进合作，不要在其他层面的问题上进行干扰。 在存在分歧的方面，必须尽快找到管理法规分歧的交往方式。 只有在增进合作的同时克服障碍，才能不断推动中欧关系进一步发展。

俄罗斯冲突使美欧接近

中美的三角格局和生变

北京新闻：俄罗斯冲突爆发后，欧盟会在对外战略上做出比较大的调整吗？ 法国一直以来在俄罗斯中间积极斡旋，但没能阻止纷争的爆发。 之后，对俄罗斯的态度会改变吗？

崔洪建：俄罗斯冲突短期内将促使欧洲加强与美国的协调合作。 因为面对现实的安全问题，欧洲需要依赖美国和北约。

从法国的角度来说，俄罗斯危机给法国带来了两种刺激。 其中之一，法国不得不承认，在短期内，俄罗斯带来的"安全威胁"必须依靠北约。 其次，长期来看，危机和冲突将增强法国推进欧洲战略自主的意愿。 欧洲安全秩序问题的未来还是取决于欧盟能否处理好与俄罗斯的关系，不能完全由美国和北约解决。

但是，法国的两个关切之间也存在矛盾。 也就是说，眼前的需求和未来的目标之间存在矛盾。 所以，马克龙连任后，我认为法国一方面强调与美国的合作，另一方面强调法国和欧洲的独立性，并考虑提出平衡这一点的完整方案。

北京新闻：马克龙积极倡导欧洲战略自主，还说北约已经"脑死亡"等。 他第一任期间对欧洲战略自主的重要贡献是什么？ 有什么问题？

崔洪建：在推进欧洲战略自主方面，马克龙在第一任期间做了一些事情。 首先，他成功地在欧洲战略上自主打上了法国和本人的烙印。 欧洲战略自主背后的一系列观念和思想体系、一些基本概念的形成，离不开马克龙的功绩。 第二，他还积极推进了具体领域的合作，如英国脱欧后，法国成为欧盟内实力最强的军事大国，在推进欧洲安全建设等方面发挥了主导作用。

当然，欧洲的战略自主性目前面临着条件不成熟、内部分歧较大等诸多问题。 一些欧盟国家还不满战略自主"法国化"，一些领域拒绝合作，甚至消极怠工。 这也是马克龙第二任期需要注意的问题，不仅要让战略自主"法国化"，而且要真正成为欧盟大部分国家的共识，只有得到它们的支持，战略自主才能推进。

当前的俄罗斯冲突对马克龙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例如，--首先将战略自主目标固定在加强军事力量建设和应对"俄罗斯威胁"的问题上。 至少是因为现在欧洲内部在这两点上比较一致。 然后，分阶段，将战略自主地扩展到其他几个分支的更大领域。

北京新闻：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提出"中美欧"大三角的国际格局。 俄罗斯冲突爆发后，欧美会更加接近，改变这一格局吗？ 未来的国际格局会怎么样？

崔洪建：这几年国际形势变化非常快。 拜登执政后，希望拉拢欧洲和其他盟友，形成和保持以欧美盟友体系对付其他大国的所谓"一超多"局面。 这一个以上不仅是美国，而且是美国加上欧洲和其他西方国家。

换句话说，美国打算"一超"西方，共同应对包括中国、俄罗斯和其他新兴国家在内的正在发展的其他大国。 现在，随着俄罗斯和西方矛盾的加深，欧洲对美国的合作和支持越来越多。 因此，未来一段时间的国际格局可能是两层结构重叠的--，一层是"中欧"三角，一层是"西方和其他"格局。

这里所说的"西方和其他"与冷战时期两极的结构并不完全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根据问题不同，与"西方"有不同的立场。 --例如在俄罗斯问题上他们可能形成团结。 但是，其他议题继续存在分歧和矛盾。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点之一，不是冷战时期两极对峙、非黑即白的僵化格局，而是群雄合并的多极化，国际关系的多样性和多样性越来越明显。